赵博知道武汉城中生病人开始增多，是打两会结束以後，晚新闻里播报了呼x1科门诊人流增大的消息。这条新闻已经成爲了每年一月份之惯例，因人T恰巧在低温中最脆弱，而天气则在三九时节达到寒冷之最。因此，他每次看到这样的报道都是在一月份，电视台甚至只需稍微修改日期和地点，就可以反复使用这条新闻的文字稿。
但这次又有所不同。赵博记得过去的报道画面里，出现最多的总是坐在长辈膝头的感冒的孩子，但这次镜头里却大多是老年人。母亲说这主要是因爲近来空气W染的缘故，而这些老年人卫生习惯差，甚至在重度雾霾中毫无保留地晨练。的确，自2020年以来，赵博一直感觉空气变得粘滞，似乎有某种工业废气一直呛他的肺。他看着窗外傍晚，雾昏h而浓稠。
“不过，小宋阿姨只是中年，身T也好得很，怎麽也病了？”
小宋是他们家的钟点工阿姨。三十岁以前，她都在家乡万店镇种水果蔬菜。劳苦的农活铸就了她敦实的身T。她的後背活脱脱有两个赵博那样宽厚，据説从十岁起她就没有生过病了。
“那是她自己吹的。人吃五谷杂粮，总会生病的。”
“小宋阿姨说她的姐姐姐夫，还有他们水果店里的好几个夥计也都咳个不停。”
第二天赵博出门时，小区的宣传栏里已经张贴上了病毒X肺炎的防治海报，这手写的海报似乎是临时赶制而成，只是将社区里发的某个文件内容用打字抄写了一遍，就粘在宣传栏的玻璃门上。他急着赶路，当然不会费神去看上面的字。赵博在考研论坛上认识了去年考上武大心理系的师姐。他以300块加一顿饭的代价，向她购买了考研面试的面经。所谓面经，便是以往的面试题目整理而成，因历年之面试题实际上是换汤不换药的无心之作，所以在学生中间便存在这样的交易。
他们在徐州新村地铁站外的一家烧烤店相约。赵博提前二十分钟便到了，他无所事事地对着马路发呆。机动车卷起的尘土里，有一GU淡淡的烧焦的气息。早餐档丢下的塑料袋和包装纸在风里滚动。烧烤店里短时间内来了很多吃午饭的人，他的肠胃也咕咕叫起来。这烧烤店旁是一家名叫”汉江之星“的快捷酒店。一对青年男nVg肩搭背，从他身边擦过，他们手上的塑料袋里装着许多零食，甚至没有注意到赵博的存在，便径直进了酒店。赵博一个人站在人行道上，不知双手往何处安放。
那nV孩姗姗来迟。她b头像上看着要成熟，眉毛向乌云压境，嘴唇像两片饱满的香肠。他们只微微打了个招呼，却不知道説些什麽。她走在前面，脖子後面的头发茂盛如无人照料的杂草滋长。中午的地铁人很少，人们各自顾自滑着手机。赵博问她期末考试了吗，做研究忙不忙。她似乎也颇不善言辞，只是略略地答应了，便再也无话。整节列车，只有车轮轧过轨道的声音在单调地重复。一种淡淡的窘迫在他的脸颊浮起来。
忽然，一种节奏感强烈的乐声打破了沉寂，将赵博和nV孩吓得浑身一颤。他们先是怔住，等缓过神来却相对着笑了起来。对面的乘客，也都慌慌张张地四处张望着。震颤的鼓点从地铁的各个播音喇叭里喷涌，使人的PGU都跟着一起震动。赵博起先以爲这又是哪一个商家的促销手段，却又远远地瞧见一队纤细高挑的nV子，踏着节奏，手扯红缨而来。她们头戴地铁安检的翻檐帽，身上是亮蓝sE的束腰制服。这队人马前还有以一个拿着摄像机的人，指挥她们前进的队形。
待走近了，赵博才发现她们双手各一块缠着两根红缨的快板，正熟练地一张一握，使其嗒嗒作响，口中更是念念有词：“打竹板，笑开顔，我把卫生来宣传……勤洗手，多通风，防治肺炎我在行……”
其手上的快板和着喇叭里的乐声，每打一拍，便以其受到严格训练的甜美微笑向两旁的乘客致意，单数位置上的看向左边乘客，双数位的便看向右边。她们的嗓门极高，唱词有一种捏着嗓子的挤压感。这些nV人一边保持这声綫反复地唱着，一边还需调动全部的面部肌r0U咧嘴微笑，二者相叠加，产生了一种诡异的幽默。
赵博看见学姐一边用手机录影一边哈哈大笑：“这叫有板有眼！”对面的几个人，也无不举起手机，脸上明显有一种难以置信的神sE。
那摄影师又要用单反相机拍一些照片。在他的指挥下，她们定格在车厢中央，面对着两边的乘客。摄影师说摆造型，她们便两腿交叉，一臂在齐腰出弯成半弧，一手高举过头顶。他叫她们继续唱，她们便以这种姿势捏打着快板：”打竹板，笑开顔……“单反相机咔咔的快门声响个不停。学姐似乎不愿意被拍到，用掌心遮挡着侧脸，另一只手却还C作着小视频的拍摄。
直到这时候，赵博才看清这些表演者的脸孔。正对着他的那个nV子，皮肤hh的，看起来很疲惫，只略施淡妆。她x口别着”地铁安检李怡“的名牌和一枚团徽。赵博打量着这个李怡，她在摄影师的控制下保持这丑陋的姿势不得动弹，他贪婪地目光便可以近距离地了解她。赵博注意到她并不会唱这段快板，只是知道”勤洗手多通风“那几个字，却努力地调整自己的嘴型以跟上别人的节奏。那李怡在这种尴尬的状态里显得极不自在，眼睛一直朝车们望去。
”胳膊擡高，显得JiNg神一点！“摄影师又下了指令。在这种定格下，这位东郭小姐的笨拙显得一览无余。她似乎也察觉了赵博对自己的观察。就在他们眼神相遇的瞬间，她眉头皱起，眯着眼，一边的嘴角扬起轻蔑的苦笑。这是一种极爲痛苦的神情。
【本章阅读完毕，更多请搜索奇文学;http://www.7thaaf.com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】