自在案上提笔挥就的甘修雎,泼墨尽彩,慢慢勾勒出一副仕女英姿飒爽的轮廓,他见过北静荒厄回来,并来到这尔归楼。这里原来是风度雅致的神月役之居所,他在名榭身亡后,名动宅动荡没落,并黯然归隐,不知所踪了。他带走的不但是大名府的风神俊流,更是将最后遗留下来的魏晋风髓给殆尽,曾今啸隐山林,清玄深远的盛况,绝无仅有了,他们的风流消失在空巷遗址的宅院凭吊里,变得幽思而轻吟叹息了。

        甘修雎画的绝色女子是“神意外韵”的星落,她如今也是婆罗门内道的主人了,已经远赴西域的身毒国,天涯难咫尺,相较触摸就甚远了。

        “星落啊,这里的大事一了,我会来找你的,不知道你能否丢下你穷尽毕生也要追求的道,随我走么!”甘修雎兴尽索然,随笔一扔,没有署名题字,因为他知道答案。这个落寞处为一抹微弱的光晕所璀璨的女子,特立独行,很有主见,不会为任何人委屈自己,名动宅的樊笼没有困住她的眉疏目朗,她也不曾为家族的荣辱而妥协出卖自己。西域来的身毒国婆罗门教流传入中原,需要一个能代替他们在这中原之地立足繁衍,足够能支持的政权,身为名动宅新秀的神星落并被选中,引以为外援的婆罗门外道之主。婆罗门分支很多,不但在南朝有供所,北方更是入驻中原的第一站,但因为战乱及佛教的抵制,逐渐削弱,不及南方分支的蓬勃发展,延续至宣帝陈顼一朝,就被驱逐出中原,回归了本国,星落就这样随着大势所趋,被婆罗门的几位供奉元老“百阙王”所带走。她本身就独具慧眼,看中身毒国的学法素养,能够提升自己的修为,为将来做打算,虽然这是千古难求的机遇,但是能懂的人,又有几个,甘修雎在袄教土崩瓦解后,本想带走她,难料星落有所追求得道,为了不耽搁于她,并也只好罢手。如今星移互换,形势有所不同,他也想追过西域去,问一问她,人生的追求到底是什么,岁月的短暂仿佛得势不饶人,他们还有多少的时间能蹉跎耽误了。

        这时一位款款娉婷的侍婢“菁平”在门外轻轻问候一声,莺语动听的传来,顿时渲染了甘修雎一颗似乎冰脆危颤的心。他嗯了一声,并见她推开房门走了进来,先瞟得一眼桌案上的墨笔丹青,即淡淡的莞尔一笑,她端着一坛紫檀,悠悠的福安揖礼。

        菁平见过甘修雎颓废的样子,所以,知道他一直压抑着郁闷的脾性,不至于堕落沉沦,但这样却最是伤神伤身,她是女子,很是疼惜他,但因为身份的不同,不能像玄瑛子一样,处处呵护,她唯有报之一笑,用音容笑貌来抚平他的忧伤,不让一丝怜悯在刻意间就稍稍的尽情显露。

        “主子,你又在思念落小姐了,”菁平将檀香放在窗边的角落里,然后转身立定,娇俏的道,“先生又使唤我了,命我前来告知主子一声,铁大人回来了,说有了一些变数,需要您出面处置呢。”

        “变数,”甘修雎内心一阵清明,顿时想到如今的内忧外患,无非是内斗消耗,想必那些欲对付括易一室的人,已经有了筹码,铁铉横奉北静荒厄的命令一定是探知了什么,所以才有此一说,当下对菁平说道:“这幅画你帮我收好!”

        “哦,”菁平看了一看桌案上那提笔的丹青一眼,有些诧异的道,“怎么没有画完!”

        甘修雎淡漠的嘴角此时噙出一丝笑容,慢慢地看着菁平将画作卷收,小心翼翼的放好。铁铉横先是见了北静荒厄,说明他的心中自己只不过是暂代括易一室,并哂然一笑,不放在心上的道:“铁铉横在哪里。”

        菁平娇憨的一愣,故意卖傻的敲着自己的螓首,恍然开悟的道:“啊,忘记说了,铁大人就在楼下,小婢我现在就去唤他上来。”言罢粲然一笑,很是妙趣横生的走了出去。

        铁铉横经菁平迎领走了进来,他俯身跪下,单膝撑托,对甘修雎伏拜道:“铁铉横见过室主,属下探知据传府不问政事,但却已经插手了进来,如今的局势,也越来越险峻,想来我主有所判别,能指教下属,今后该如何行事。”

        “室主…”甘修雎念着这个称呼,有点不太适应,他低沉的嘀咕一声,才出手扶起铁铉横,道,“你见过荒厄了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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